后脑勺,在她的眼角落下了一个很浅的吻:“明曜,好梦。”浅金色的,淡到接近纯白的神光将她包裹,巨大的神明法相自他身后显现,法相与他一同垂首,墨色的长发如临秋的树叶般,自根系处缓缓化为灰白的颜色,他脸上挂着笑,伸手盖住她的眼睛,另一手轻拍着她的后背。那法相与他一道,无声地凝望着她。识海中,她坦诚的记忆之书被握在神明的手掌,那是他们共同构筑的回忆,因此她对他毫不设防。他轻易将它从她的识海中取出,像是自书架上抽离了一本古籍那样简单。识海伴随着少女的沉睡缓缓闭合,最后沦为一片孤寂无边的深海,他站在她梦境的正中,颤抖着,收紧了五指。他们共同的记忆,她小心翼翼呵护的那一段记忆,她曾经惶恐不安地,不想要任何人遗忘的记忆。就这样如流沙弱水,消散在神明的掌心。屋外响起三声叩门之声,极轻,似是知道房中有人沉睡,便刻意地放低。云咎望着指尖那晶莹的记忆之尘,与明曜梦境中无序的深海水流混合着,被卷入无边无际的荒凉之中。他的神识自她体内抽离。在他睁眼的瞬间,月隐峰的神女悄无声息地走进了房间。她仰头看着他身后的法相——不再华美绚烂,也不再高不可攀。
他周身的神光已经黯淡,圣洁的白袍如凋零的花瓣拖曳在地,脑后曾经如夜色般漂亮的及膝长发,在此刻也显得灰败毛躁,像是一棵巨大而衰朽的古树上,颤颤欲落的枯叶与树皮。饶是早有心理准备,素晖此刻也因心头陡然生出的荒凉,而不自觉地哀伤起来。云咎坐在榻上,身形显得十分佝偻,那法相自他身后缓缓消散,只剩下床榻上那孤独的神明。他苍老的手掌覆盖在怀中少女的眼前,手背蜿蜒密布的皱纹与明曜娇嫩的容颜映衬,显出一种可怕而惊悚的衰微之态。他低声道:“她睡着了吧。”执掌梦境的神女缓缓点了点头:“已经睡着了,天亮之前,她不会醒转。”云咎颤抖着挪开了手,却又在看到明曜闭合的双眼后,惭怍地扯过薄被盖住了她的脸。“她不会看见你的,”素晖觉得自己的嗓子突然有些干涩,“我即刻便带她回去。”云咎点了点头:“多谢。”素晖深吸了一口气。这个能够保下明曜的办法,是她告诉云咎的。若接下神谕的神祇,未尽旨意而陨,那道旨意便会落在其他未封正神的神祇手中。如何避开天道与下一任神祇的追杀呢?他们能想出的唯一办法,就是将明曜化为这世上最平凡的禽鸟,将她投身于天地之间。她不曾出生在西崇山,不曾遇见过云咎,没有任何与神明的回忆,也不会有人记得她。到那个时候,任凭天道,任凭神明,也无法将她分辨出来。在云咎毁去了明曜的记忆之后,这个计划完成了一半。而另一半,会被之后三日的大雨完全冲刷——包括,他。这个计划看似完美无缺,而素晖,她在封神之前经历过太多恨海情天的爱恨,她觉得那些是虚妄,她以为自己不会迟疑。可是如今望着眼前因神力衰微而显出天人五衰之兆的云咎,她心中突然划过了一丝悔意。事实上,云咎和明曜的感情本该与她毫无关系,她不该插足其中,也不该将这样一个充斥着爱与谎言的计划送到他面前。然而事到如今,已无可挽回了,云咎……也不会后悔。她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床榻边,轻轻握住明曜的手,低声对他道:“那么,再见。”不知何处照来的月光洒落在床头,清冷而温暖,月桂香自素晖周身散开,她额前玄月状的神印轻轻一闪。云咎的眼皮挣扎般跳动一下,在素晖带着明曜消散的瞬间回过头去。他的手指穿透了明曜的身体,握住深秋凄清的一团空气,那种感觉,与他亲手毁去他们共同的记忆时,几乎一般无二。云咎的手颓然落在榻上,手背触及锦被,上面还有明曜留下的,温热的气息。月光彻底散去了,孤月高悬于天际,那样星光灿烂的长夜啊,与数日之前的每个夜晚又有何区别。他们曾在相似的星空下追着河灯散步,自繁华的街巷走到城郊的小道,他们在相似的星空下拥吻,将所有爱意付诸无数纠缠的目光。分明是这样的良夜啊,他与她分离,甚至在最后一刻,出口的仍然是谎言。他们甚至没有道别。云咎侧卧在床榻上,冰凉的身体埋入那逐渐失稳的被褥中,他身上的冷香早该散尽了,余下的这残存的一点,是他留在她身上的气息。阴云在深夜遮蔽了淮镇的长空,聚合也扩散,水雾自地面升起,薄薄的寒霜覆盖了方圆千里的植被。那个自西崇山云雾中诞育的神明,在陨落之际,也将化为连绵的雨水,与天地共同将他心爱之人遗忘。淮镇开始落雨了,天地无处放晴,那样无声的雨幕,算作最后的哀泣。月隐峰,此夜无月。素晖挥手散开了神域四周的结界,任凭雨丝落在她接纳的,所有来自西崇山的生灵的身上。明日,所有关于明曜的记忆都会消散。她会成为一只不知出生的,被她在人间偶然带回的小鸟。一只普通的,天真的,不谙世事的小鸟。放归山林,便不见踪迹。明曜从榻上醒转时, 雨滴正坠落在宫殿顶端的琉璃瓦上,发出清脆而密集的声响。周遭的一切都是宁静而明亮的,晨曦、鸟鸣与细雨的声音混合在一起, 仿若一曲和谐自然的小调。可是,这是……哪里?明曜从床榻上坐起身,目光茫然地环视着周遭陌生的一切, 她试图寻找自己不久之前的记忆,表情却空白了一瞬。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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