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把剑出现之前,林惊澜眼前的世界都处于一层水波的光影中,扭曲而抽象。但当这把剑出现后,他眼前的场景忽然变得如水般清澈,无数细节瞬间展现,剑身的花纹雕刻是如此清晰,就连雪色剑刃上他的倒影都光亮如新。这是我的剑……林惊澜默默地想。匍匐在地的他陡然直起了脊背,缓慢而期待地伸出了双手,接住了这把冰冷的雪色长剑。手指触及剑身那刻,原本无恙的手臂忽然变得非常沉重,难言的痛苦传遍了经脉丹田。一股极为纯净的灵力霸道地涌入了他的身体,与他体内原本的力量爆发了极为激烈的冲突。它们以他的丹田经脉为战场,进行着永无休止的厮杀。鲜血自嘴角溢出,林惊澜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他饱受痛苦的折磨,但他接住剑的手却没有丝毫放开。他手指发力,握紧了长剑的左右两端。更多的鲜血自他指缝间淌出,如一条条小溪,一部分跌落在地,一部分顺着手臂蜿蜒流淌,染红了他原本干净的衣衫。雪亮长剑倒映出持剑人此刻的眼神。那眼神无悲无喜,透着一种冰雪的无暇。“弟子愿为天下正道!”林惊澜端着剑,面朝着万里长阶和云雾里的那件道袍,虔诚叩首。白茫茫的漫天云雾中,林惊澜手中鲜血滴落如花,殷红艳丽得极为醒目。……微风拂过净心池上的云雾,扰动平静的水面,吹起阵阵涟漪。万里长阶前的林惊澜自跪地叩首中抬头,池水中的他也哗然抬头,探出了水面,空气涌入他的鼻腔。林惊澜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羽睫抖落几颗晶莹的水珠,无声地融入池水中。他唤出本命长剑。剑身如记忆中那般雪亮冰冷,花纹雕刻精细别致,唯独上面的刻字却换了模样。原本上面写着“天下正道”,现在变成了“我即正道”。简简单单四个字,却显出一股无法无天的疯狂与傲慢。何为天下正道?济世救人,斩妖除魔,天下安康。如若我即正道?我即天,我即道。天下尽在我手,正道为我所改。林惊澜眉眼低垂,眸中神色明灭难定。这应该是他入净心池后,不知何时被心中魔障占据了身体,才修改的。虽然林惊澜心为正道,反复斩杀自己的魔障,但他不可否认的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的心中魔障远比他想的要厉害。他越来越难以控制它了。
出神的刹那,寒山之中传来其他人的脚步声。林惊澜抹去本命灵剑上的痕迹,将它复原成“天下正道”,随后挥手收回丹田中。……寒山之巅,冰封雪冻,站在山峰最高处,惨白的天幕仿佛触手可及。一名身穿鹤纹道袍的太上宗高阶弟子,手握着传音卷轴,沿着冰雪覆盖的台阶急速上行,腰侧的通行玉佩发光发烫。寒山素来孤寂无人,霜雪罡风环绕,处处危机,步步杀意。除了林惊澜以及极少数拥有寒山通行玉佩的人,任何人贸然踏入此地,几乎都会瞬间殒命,尸骨倒地后与其他草木一起尘封在寒山亘古不化的冰雪下。寒山之中,没有华美宫殿,没有温馨住宅,有的只是无尽的荒凉。举目四望,除了冰雪,就是寒风,再无活物气息。当世法力高深、德高望重的仙修大能中,几乎没有一人如林惊澜这般避世而居,久住凄冷高山,日日经受风刀霜剑。就算是推崇苦修的仙修大能,也不过稍稍清简一下衣食住行,穿的住的稍微简单一点。没有人知道林惊澜为何做到如此地步。有人猜测是因为林惊澜所修的无情道。但无论如何,留仙州众人众仙修无一例外地十分崇敬林惊澜这位以一人之力庇护全州的忘情仙尊。他一人一剑,就能拒天下妖魔于留仙州之外。留仙州是天下最后一块未被妖魔侵染的净土,而林惊澜就是让这块净土长保安宁的唯一镇州石。高阶弟子来到山顶的净心池前,朝着池面恭敬地单膝跪下。他低下头颅,高举传音卷轴,朗声说道:“尊上,宗门众长老来讯。”净心池上弥漫着深白的冷雾,一阵轻微的水声后,平静的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一道修长人影自水中渐渐显现。林惊澜轻眨眼睫,细碎的水珠瞬间从他身上散去,化作了薄薄的雾气氤氲在他身侧,为其增添了几分出尘的缥缈。他沿着池水侧壁淌水而出,一步一涟漪。由于是见客,他身上简单地披了刚从储物袋中取出的宽大雪袍。行走间雪袍边缘如雪浪般摇曳翻滚,如瀑黑发垂在肩侧,脸上神情淡漠沉静。高阶弟子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当他耳畔的水声消失时,他眼角余光也瞥见身前多了一双沾水微湿的赤足。高阶弟子心怀敬畏,不敢多看那抹如瓷器般莹白的冷色,头颅变得更低,双手举得更高,直要将卷轴送到林惊澜手指能触及的地方。“此乃长老们的联合来讯,供尊上查阅。”林惊澜抬手一挥,卷轴飞起漂浮至半空,徐徐展开,又转瞬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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