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布袋里掏出一本证明,带出好多符纸:“我不算彻头彻尾的和尚,偶尔吃吃斋饭念念佛罢了。今日事情复杂,我一人恐怕处理不了。谈议员最近常拨冗到我们部门坐坐,喝两杯茶,还得感谢他愿意让我们插手。我们隶属非自然现象管控部门,这是我的职员证。”张盏优大惊小怪:“你们还有部门?”和尚说:“我还有俗名,俗名王道决。”谈善没什么感觉地扫过一眼,态度不冷不热:“动静小点,我昨晚没睡,回去睡觉了。”他将钥匙插-进锁孔。“不想一起来看看吗?”和尚:“看看楼上到底住着什么。”他话音一落张盏优张大嘴,哆嗦着道:“楼上,楼上住着什……什么?”谈善:“没兴趣。”“或者搞搞清楚为什么鬼会越来越虚弱。”冰凉钥匙在掌心扭转。谈善反锁了门,朝和尚摊开手:“给我一张符,能暂时困住鬼的。”三个人的脚步声回荡在狭窄黑暗的楼梯间。和尚:“很简单,鬼要么因为执念要么因为恨逗留人世,还有第三种,可以忽略不计。”“前者能力有限,不堪一击,往往等不到实现愿望就魂飞魄散,比如明镜台的鬼。”“因恨而生的就多了。”和尚念了句“阿弥陀佛”,布鞋稳稳地踏在水泥上:“这类是厉鬼,通常随时间累积恨意不减反增,过去时间越长戾气越重,难以超度。他们的复仇大概率会成功,一般来说,结局是灰飞烟灭。”在站上最后一节台阶时他停下,背对着谈善,说:“他还没有害过人,送去大悲寺超度,能摆脱业障获得往生。”谈善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张盏优不肯一个人留下非要跟上来,老和尚说了一堆云里雾里的话他也听不懂,催促道:“快走啊,这楼梯间怪阴森的。”谈善先一步推开消防通道的门,光从外面照进来,他微微眯了下眼,挺客气地扭头说:“您还是先把楼上的鬼抓了再说。”“咚咚!”张盏优再敲门的时候力道明显小了不少,他打心底害怕,心里默默希望门不要开。事与愿违,过去很久,年轻瘦高的男人再次出现在门口,他将门开了一条小缝,疲惫道:“还有什么事么?”“我,我……”张盏优结结巴巴地说,“我想——”谈善接过他的话:“不止一个地方漏水,卫生间的天花板也渗透了。”“我们找了水电师傅上门。”
谈善拉过王道决,礼貌地说:“能进去看看吗?”俞熙在他脸上环顾一圈,似乎在思考他话的真假。漏水这事儿解决不了这俩人总是会上来敲门,万一事情闹大……“进来吧。”他拉开门。这座公寓楼左右格局基本对称,“l”形延伸,最里面是卧室,卫生间在靠近玄关的地方。整间房子能见到的客厅和厨房乱七八糟,沙发上有半只男士袜子没来得及收好。俞熙领着他们去卫生间,用毛巾擦袖子上的水:“刚出差回来,发现漏水第一时间拧紧了,还没来得及收拾。”卫生间到处都是水,谈善拖鞋底很快湿透了,他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圈。这楼靠近大学城,是极少数的精装公寓,租金高昂,一般住大学老师或者家底殷实的学生。俞熙看起来像在上班,谈善盯着地上的光——上午光线明亮,还开了灯,看不出这人有没有影子,但他应该不怕太阳。和尚装模作样地摸了下水管。谈善:“好像不是这里,能带我们去卧室的卫生间吗?”俞熙:“不行!”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毫无破绽地解释:“卧室……卧室没收拾,乱得见不了人。”“这里之前好像住着我朋友的体育老师。”谈善又问,“他搬走了吗?”俞熙咧开嘴:“你说他啊。”他谈到那个体育老师时声线里缠着蜜糖砒-霜一类粘稠的东西,眼底爬上黑雾:“我们合租,他寒假回家了,还没有回来。”“你们如果找他,我会转达。”这整间两室一厅,不管是洗手台上的牙刷杯还是阳台上挂了许久没收的衣服,都明晃晃彰显只住了一个人的事实。拖鞋湿了水,每走一步都沉甸甸。谈善慢慢地“哦”了一声,他弯下腰去擦拖鞋上水珠,半弓身体。俞熙还在跟吓个半死的张盏优喋喋不休地夸奖:“我们合租很久了,他的阳气旺盛,我本来活不了,吸一口又好了。”他的舌头开始往下掉,牙齿也往下掉,眼珠子也往下掉。脸上的皮一层层垮下来,露出森森白骨和皮肉。“啊啊啊啊!”张盏优爆发出一声尖叫。和尚见怪不怪,他早在进来时就在路过的地方贴满符纸。他拎着张盏优后领子往后退,念了句“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你们骗我——”俞熙指甲顿时暴涨,黑气从他身上一茬一茬往外冒,阴湿得像十八层地狱。他恶狠狠瞪着和尚,饿虎扑食一般冲过去。和尚手里还拎着人,躲闪不及被挠了一爪子,被挠过的地方很快发出硫酸腐蚀的“滋滋”声。张盏优吓傻了,刚粘得眼睫毛往底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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