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医生,应该具备的第一素养,便是能够客观地对待意识世界的种种,包括别人的,也包括自己的。但是,人,不是机器,每一个人的精神世界,都是一个风起云涌的广阔天地。就算我们心理医生,也无法真正做到因为自己懂得那么多的道理与原理,就能够绝缘于心理疾病。”
我笑了:“就像一个脑科医生,他一样会头疼。某一个早晨,他端详自己的体检报告时,也一样会发现癌细胞正在吞噬他的生命。他曾经行医的年月里,无数次地安慰过病患,激励对方勇敢面对病痛。但厄运最终袭向他时,他曾经激励别人的那么多话语,对于他自己,变得无效起来。他能够帮助别人,但并不一定能帮助自己。甚至,对病魔了解得越深刻,也让他比别人感受到更多的恐惧。邵波,始终,医生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沈非,邱凌懂的也和你一样多,但是他为什么能做到呢?”邵波问道。
“那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所认识的这位在你事务所对面开诊所的人是邱凌,以你目前对他性格的了解,你觉得你会不会和他成为好朋友呢?”我反问道。
邵波一愣,接着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不会。”
说完这句话,他将手里的烟头对着远处弹出,那闪耀的暗红,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弧线,最终湮灭。他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沈非,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邱凌和你最大的区别是,你给人感觉是真实的,尽管你的职业是一位心理医生。而邱凌性格是走向极致的符号,尽管他又是一位看起来很平凡的公务员。”
我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这一看法。半晌,我点着头:“应该是这样理解的吧,有种人,天性淡漠。在他人性一步步走向最终形态后,他的世界便会展现出他最为极致的一面。这一面可以是对某些研究方向或者某些他所爱好事物的全身心投入,也可以是对某些他想占有的东西近乎于疯狂的掠夺。所以,社会常规在他看来,变得不算什么了。他的世界里,没有了对与错,只有最终他想要达到的目的。”
邵波却扭头了:“沈非,他们好像来了。”
我转身,望向沿海大道边正在停车的两辆白色警车。前面一辆车里跳下了李昊与另外三个身材高大的便衣刑警,他们似乎在说着话,但距离太远,又看不清他们的表情。
从后面那辆车里首先跳下的是两个背着枪的武警,接着被他俩拉扯着下车的是依然被镣铐紧锁着、耸肩弯腰的邱凌。这一瞬间,我突然莫名地产生出一种感觉,我竟对邱凌有了一种很奇怪的亲切感,其中的原因基于文戈。
他似乎也看到了我,扭头朝沙滩的方向望了过来。距离太远,我不可能看清楚他的眼神,但被他注视的寒意,却如同慢性毒药一般,从我心底某处开始滋生,并蔓延开来。
一滴冰凉的雨水,打到我的脸上,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下雨了,本就黑暗的世界,被一场不应该到来的雨搂住。这安静的世界,变成了被雨丝分隔开来的无数个格子,其间又禁锢着无数的人。
我拨通了李昊的电话:“带他过来吧!”
“下雨不影响吧?”李昊问道。
“挺好,淋湿了彼此都冷静些。”我接着说道,“李昊,给他松开中间的链子吧!”
“行!”远处的李昊似乎很乐意这样做,他对着他身边的刑警传达着指示,接着转身朝一旁走去。我知道,他是想和我说上几句不想让别人听到的话语。
他走出了七八米,接着望向我的方向:“沈非,我和你是多年的好朋友,有些东西本来可以瞒着你,但是,有两个情况我还是说给你听吧。”
他顿了顿:“第一,邱凌身上被我们装了录音装置,你与他的交谈,我们还是希望采集到。这一点,你不答应也得答应,否则,我们带他出来,就没有了任何意义。”
他再次顿了顿,似乎是给我时间思考。没有听到我的异议后,他声音压低了:“第二个情况就是——沈非,今晚的邱凌如果像那天晚上一样,伪装出分裂的人格,有那么一点点暴力倾向的苗头,那么,他的任何过激反应,就会被我们视为想要逃跑,或者想要对你的人身安全造成伤害……”
“李昊,你们不能这样。”我打断他。
“我们怎样了呢?这么一个极度危险的犯罪嫌疑人,想要逃跑或者伤害人,我们有权行使我们的责任。”李昊斩钉截铁地说道,“沈非,这一点和上一点一样,你不答应也必须答应。我们是执法者,我们有权力也有义务制止犯罪。”
我皱紧了眉,望向那边正被人松开手铐与脚镣之间细长铁链的邱凌。我沉默了几秒,最终对李昊说道:“你能不能答应我,你刚才说的话,对得起你头上的金色盾牌,也对得起你加入警队时的誓言。我不希望某些东西,成为你们给自己想要做出的极致行动所编织的理由。”
李昊似乎在那边苦笑,鼻息的声音清晰传来:“沈非,在车上我们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了。结论是——我们是警察,不是私刑的执行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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