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皇帝开了口,看似漫不经心的,继续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朕怎么不知道?”曹吉祥立马堆起笑容,道:“啊,那会儿奴婢还在司设监,有一回太后夸奴婢差事办的好,一高兴就赏了奴婢几颗大珍珠,还嘱咐奴婢不要被旁人知道,免得说太后对底下人偏心。没成想奴婢路过尚寝局,倒让贤妃娘娘撞见了,奴婢赶紧把太后的话交代了一遍,想来是日子太久,贤妃娘娘把太后的嘱咐全都忘了!”他搬出太后来,料想绿竹不敢实话实说。皇帝看向绿竹,她果然点了点头。“妾一时疏忽,说漏了嘴。”曹吉祥这才松了口气。朱祁镇琢磨着她的话,忽听蒋安道:“哎呦,曹公公您怎么出这么多汗呐。”朱祁镇循声望去,果见曹吉祥额间直往外冒汗,被蒋安戳穿后,神色间尽是尴尬,强笑道:“天儿太热,适才走得急,让万岁见笑了。”朱祁镇轻轻一笑:“蒋安,把这些珠子收起来,快让曹公公腾出手擦擦汗。”“是。”蒋安笑着从曹吉祥手中接过锦盒。“谢万岁。”曹吉祥如蒙大赦,连忙抬袖擦去汗水。朱祁镇的目光从他那里又扫到绿竹脸上,笑道:“今日若非贤妃提及,朕竟不知你们原来是旧识。很好,一个是朕的爱妃,一个是朕的心腹,你们关系融洽,朕自然欣慰万分。难得你们故人相见,今日也好叙叙旧。”绿竹却面无表情地从他怀里挣开,打了个哈欠:“万岁,妾乏了,先回去歇息了。”他微微一怔,而后点了点头:“去吧。”绿竹盈盈起身,行礼退下,打曹吉祥身边经过时,目不斜视,眼神却蓦地变得冷漠无比。当晚,朱祁镇像往常那般宿在她殿中,睡至半夜,朦朦胧胧间,忽觉枕边人不住发抖。他就此睁开眼来,支起身子一看,绿竹紧闭着双眼,似是做着什么噩梦。手掌轻轻放在她的身上,想安抚一下她,不料她身子一震:“不要!别碰我!别碰我!滚开——”他轻晃着她的肩膀,唤道:“绿竹,绿竹。”她攸地睁开眼,大口喘着气,神情里满是害怕,瞥见他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紧紧抱住,声音里透着一丝哭腔:“万岁!”她从来没有主动抱过他,这是第一次。他不由得怔住。意外之余,更多的是欣喜。“你怎么了?”
怀里的人又化作受惊的蝴蝶,身子一颤一颤,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珠,泣声道:“妾刚才做了一个很可怕的噩梦,还好只是梦。”他怜惜不已,伸指为她抹去泪痕:“梦见什么了,跟朕说说?”她却摇摇头,一言不发。他皱眉:“怎么,连朕也要瞒着么?”她抬起一双朦胧泪眼,目带乞求:“万岁若为妾好,就不要再问了。”“好吧。”他无奈叹气。“反正都已经过去了。”她的脑袋埋回他的肩头,语气里满是庆幸:“如今有万岁护着,绿竹再也不用担心外间的风雨会吹来了。”“嗯,放心,没人能伤到你。”他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过了一会儿,她在他怀里重入梦乡,只是他的脸上,却变得凝重起来。第二日,回到涵和殿批阅奏折时,朱祁镇的脑海里还在回荡着昨日之事,种种疑点扰的他心烦意乱。这时一名内侍端进一盘切好的西瓜。蒋安接过来,笑着放在他的面前。“万岁,天热,奴婢让他们从井里捞上来个冰西瓜,您尝一块儿,好解解暑。”“嗯。”朱祁镇放下手中折子,拿起块儿西瓜,咬了一口,道:“你也吃一块儿吧。”“奴婢哪儿敢。”“不妨事,朕让你吃的。”“万岁,奴婢不渴。”朱祁镇放下西瓜,缓缓道:“你伺候朕大半天,连口水都没空喝,朕瞧你嘴皮子都干了,怎么不渴?唉,都说皇帝是孤家寡人,想不到朕这身边,连一句说实话的人都没有。”蒋安扑通一声跪下,声音微微发颤:“万、万岁但有所问,奴婢绝不敢欺瞒。”“好,那朕问你,贤妃和曹吉祥,是怎么回事啊?”蒋安先是一愣,随后竟流下泪来,接着磕头如捣蒜。朱祁镇立马明白过来:“你知道?”“何止奴婢知道?这后宫上下,可谓无人不知,唯有万岁蒙在鼓里。”“什么?”御案前的帝王一惊。蒋安抬起头来,迎着他的目光,畏惧中又带着坚定:“早在万岁复辟当日,曹公公就曾当着六局一司、二十四衙门的面,将贤妃娘娘还有元青萝,都调入他的府中伺候。后来还是元青萝想法回宫找了皇后娘娘求救,才从曹公公手里要回了贤妃娘娘。”他更惊了:“怎么可能?皇后与朕同心同德,她怎会也瞒着朕?”“皇后娘娘是不会,可是太后向她施压,她就只能瞒住万岁。还有底下的人,太后下令,谁敢向万岁多嘴,就拔了谁的舌头,抽了谁的筋。所以,后宫皆知,唯万岁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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