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帛动人心,围攻高睦的贼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首领,手上的攻击自然而然地也就慢了。高睦趁着他们犹豫的空隙,打算夺路而逃,却有一个灰衣贼人不为所动,哨棍抢攻,牢牢地堵死了高睦的脚步。这个灰衣贼人,就是之前险些砸中高睦头顶的人,也是这伙贼人的首领。他一边阻击高睦,一边还对同伴怒吼道:“看什么看!做我们这行生意,也是要讲道义的!不然下次还有谁敢找我们做生意!这小子狡猾,再不杀了他,他就跑了!快动手!”在首领的催促下,贼人们很快重新启动了凶猛的围攻。猛虎架不住群狼,高睦背上被砸了一棍,眼看陷入了下风。高睦年纪不大,却已经是几次死里逃生的人了。如果是寻常少年,落入高睦这种绝境,恐怕会放弃希望,高睦却想到,贼人既然是为财而来,那必然舍不得性命。只要她敢拼命,反杀一两人,激发贼人的畏惧,或可有一线生机!哪怕要死,也要多拉几个贼人垫背,就当是为民除害了!“官兵大哥!前面有歹人在杀人!快快快!就在前面!”就在高睦准备拼命的关头,她身后传来了急切的呼喊。官兵来了?!太平门是京城的东门,附近常有军队巡逻。要不是这单生意出价奇高,贼人们根本不想在太平门周围动手杀人。一听到“官兵”,他们就慌了神,又有“咚咚咚咚”的脚步声传来,似乎真是大队官兵在跑步赶来,吓得贼人们立马就逃了。官兵?高睦脱险之后,用哨棒支撑身体,重重地喘了几口粗气。回头看去,哪里有什么官兵?只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小乞丐笑嘻嘻地摇了摇手中的破碗,对高睦问道:“大哥哥,你没事吧?”“多亏小兄弟出手相救。”高睦摇了摇头,对小乞丐长揖道,“在下感激不尽。”“大哥哥不用客气,我也只是敲了敲碗。”小乞丐声音清脆,夹杂着率真的笑声,让人听了也跟着开心。他脸上满是灰痕,无法看清面貌,一双杏眼却极为灵动。小乞丐能想到敲碗冒充官兵的脚步,惊退贼人,足见伶俐。高睦不知道这样伶俐的少年为什么会沦为乞丐,但是她想,就算只是为了报答小乞丐的救命之恩,她也不该再让他流浪街头。高睦正想发出邀请,小乞丐却指着高睦的裤管,惊呼道:“有血!大哥哥你受伤了!”有血?高睦今日拜访姚文度,穿着一件儒衫,衣摆宽大。打斗之时,衣摆碍事,她便将衣摆塞入了腰带中,如此一来,便露出了衬裤。小乞丐手指之处,正是高睦的衬裤。
顺着小乞丐的手势,高睦没能看到血迹,倒是看到了仍在腰带中的衣摆。她自觉不雅,立马放下了衣摆。高睦今日确实受伤了,但是哨棍带来的外伤,只会淤血,不会流血。那么,小乞丐看到的血迹,是什么?下腹隐隐的疼痛,让高睦想到了一个可能,她整理衣摆的左手,渐渐僵硬了起来。小乞丐回想着血迹的位置,再看了看高睦的脸,恍然大悟地说道:“原来是姐姐!我就说呢,怎么会有生得这么好看的大哥哥!”从贼人手中抢来的那根哨棒,此刻还在高睦手上。小乞丐的感叹,让高睦握在哨棒上的右手猛然紧缩。她的月事,一向极不准时,她真没想到,会在今天突然出现,更没想到,会被人撞见。在联想到月事的可能后,高睦一直在祈祷,希望是自己多心。或者,就算是月事,也希望小乞丐不懂。没想到,一切还是跌入了最糟糕的境地中。高睦不怕死,但是她不能连累母亲。所以,她的女儿身,绝对不能暴露……停在哨棒上的手越握越紧,高睦艰难地抬起头,看向了小乞丐。小乞丐见高睦脸色难看,以为高睦被人撞见了女儿家的私事不好意思。她伸手擦掉了脸上的灰痕,低声道:“姐姐放心,我也是姑娘家。”姑娘家?高睦一开始听小乞丐音色清脆,是觉得像个女孩子,但是小乞丐一直大大咧咧地,不像是世间女子会有的样子,所以她没有多心,只当小乞丐年纪尚小,所以声音雌雄莫辩。此刻再看,露出了五官的小乞丐,是一身破衣烂衫也难以遮掩的俏丽,分明是个小美女。小小年纪的姑娘家,把自己抹得灰头土脸,乞讨为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困苦。她却能保留赤子之心,对他人伸出援手。谁忍心夺走这样的生命?好不容易握紧哨棍的高睦,再次陷入了动摇。小乞丐许久都没有等到高睦说话,以为她还在发懵,便说道:“姐姐衣裳脏了,我去给姐姐找件新衣裳,很快就回来。”语罢,小乞丐便转身了。“等等。”高睦没有阻止小乞丐离开。她叫停小乞丐后,掏出钱袋,塞在小乞丐手上,然后郑重地道了声,“多谢。”小乞丐的热情,唤醒了高睦被私心蒙蔽的良知。她想起了经书中的大道,甚至想起了贼人嘴中的“道义”。做杀人买卖的恶匪,尚且有自己坚持的“道义”,她高睦,若是为了一己私心就恩将仇报,杀了自己的救命恩人,还有何面目做人?还有什么资格,去践行天下为公的大道呢?高睦名下,有很多王夫人转给她的田庄店铺。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在女儿身暴露之前,高睦本打算带走小乞丐,根据小乞丐的喜好安排去处,算是回报小乞丐的救命之恩。如今,放弃杀人灭口的念头后,高睦绝对不能让小乞丐知道她是越国公世子,所以,她能给出的谢礼,就只有银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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