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舟停顿两秒。“有事吗?”她回以冷淡无情的语气。陈诗吸气呼气,眼角在淌泪,明明已经泪流满面,却还是能用刚才那种语气说:“爷爷时间不多了,他想让你回来住。”“好。”南舟答应得很痛快。甚至没等陈诗反应过来,电话挂断了。陈诗没有自作多情,她知道南舟愿意回来,仅仅是心疼爷爷,和她没有半点关系,可是她怎么办啊,南舟把她一个人丢在桥头,没有妈妈在桥底托着她,她不敢往回走了。也许,她该找一个人陪她走回去。那天下午,宋惊春约她出去,她赴约了。宋惊春看出来陈诗心情不好,并没有带她去那种嘈杂的地方疯玩,而是带她去了一家环境轻松的甜品店,点了两块蛋糕和两杯白水,坐着聊天。陈诗拄着下巴,打算发呆到底。回神是因为看见一个熟人。宋惊春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孟子池和一个女孩手牵手走在一起。她们认识那个女孩,她叫杜淼,明恋孟子池三年,告白过很多次,孟子池都拒绝了,不过现在看来,这俩人应该是成了。孟子池很小的时候就喜欢陈诗了,喜欢了很多很多年,碍于很多原因一直没有表白,却在终于到了可以光明正大谈恋爱的阶段,选择了别人。他都没有怎么追求过陈诗就放弃了。可是当初他给陈诗说的那句承诺字字发自肺腑——小诗,等你多久我都可以。陈诗没有因为喜欢自己的人去喜欢别人而失落,相反,她为孟子池感到开心,她当即想到——孟子池,我要是能跟你一样就好了。我也想去喜欢别人,我也想试着跟别人在一起,我是真的很想从这段错误的感情中抽离,可我的心都在她那里,看不见别人,也牵不起别人的手。但宋惊春接下来的话让陈诗动摇了。“陈诗,你觉得孟子池喜欢杜淼吗?”陈诗看着他们亲密依偎的背影,“当然喜欢,不喜欢怎么可能在一起。”宋惊春与她望向同一处,“现在一定喜欢,但一开始不一定喜欢。”陈诗看向宋惊春,“你怎么知道?”
“他跟杜淼在一起之前,跟我说了一句话。”“什么?”“他说。”宋惊春刻意停顿,身体前倾,凑得离陈诗很近,意味深长道:“选择一个自己爱的人,不如选择一个爱自己的人。”那一刻,陈诗看着宋惊春的脸,想到南舟推开她的模样。那一刻,陈诗确定,她不是孟子池,做不出和他一样的选择,但她走投无路了,她好羡慕孟子池,好想跟他一样,说走出来就走出来。那晚,燥热的夜晚给了她走出来的机会。路灯昏暗,夏蝉躲在树枝间,蝉鸣声吸引了宋惊春的注意力,她停下脚步,仰头望向高高的枝头。陈诗没有等她,继续往前走。起风了,摇晃的柳枝把路灯灯光切割成两半,亮的一处站着宋惊春,暗的一处走着陈诗,陈诗没有回头往亮处走的意思,可是宋惊春不顾一切地从亮处奔向暗处的陈诗了。蝉鸣声再次响起,把摇晃不停的柳枝拉了回来。切割成两半的灯光变成完整一块。宋惊春来到陈诗身边,光亮也来了。她们一同站在光亮里。上天还是眷顾陈诗,已经替陈诗把路铺好了,眼前美好的一切在朝陈诗招手,选宋惊春吧,往后的路会好走一点。宋惊春的手试探地朝陈诗的手靠近,蝉鸣作衬,夏夜为月老,十八岁的女孩去爱十八岁的女孩全世界都在祝福她们,这给了宋惊春前所未有的勇气,于是她毫不犹豫地牵住陈诗的手。陈诗没有甩开宋惊春的手。因为——月光和路灯都照不到的地方,女人凄楚的眼里闪烁着泪花,克制成一道隐隐约约的水光,然后,没有任何理由,成为陈诗世界里最亮的一束光。时隔三个月,陈诗再见南舟,没有想象中那么声势浩大、撕心裂肺,只有一点微妙的尴尬和强烈的生疏陌生感在心底蔓延。那天那间屋子,南舟向陈诗敞开衣服、逼着陈诗去看她身体的画面仿佛还在昨天,想到那天流不完的眼泪和南舟决绝的模样,陈诗眼底充满惊慌情绪,再也不敢去看南舟了。像是为了抓住一点安全感,她猛地回握住宋惊春的手,深深低下头,和宋惊春手牵手从紧紧握着行李箱拉杆的南舟身边经过。柳枝从南舟头顶荡过,不稀罕接近她,它还是更喜欢新鲜血液,于是在陈诗和宋惊春身后翩翩起舞。南舟站在那里,看着她们从阴影中走过,看着月光和路灯把她们找到再兴高采烈地照亮她们,看着全世界把形单影只的她遗弃,这才跟随聒噪的蝉鸣声,缓步跟在背影和谐的她们身后。这段背德关系在此刻分裂出极致的矛盾与挣扎,身为年长者的南舟本是她们这段关系走向的指挥者,陈诗完全听从她的指挥,陈诗没有选择权,可是三个月前,她们之间隐晦的契约被南舟这个指挥者撕毁了,像是偷情终止,她命令陈诗再择良缘,陈诗作为她忠实的崇拜者,选择无条件听从她的命令。可现在的她,看着她的小姑娘牵着另一个小姑娘的手,心中五味杂陈,她默默放下上位者高高在上凝视下位者时摇摆在手中的旗,眼中隐隐烧起妒火,她点了根烟,浓浓烟雾往天空飘散,带走她的清醒和理智,留下矛盾与挣扎从此不眠不休地与她就快要坚守不住的道德感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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