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怨还是气,但还是担忧更多。南舟一手扶着散下来的碍事的头发,一手微微哆嗦着在药盒里翻找。“没事,有点胃疼。”陈诗眉头越皱越紧,好好打量南舟一遍,这才发现南舟湿润的眼眶和发红的鼻尖,特别惹人心疼。陈诗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上去抓住南舟手腕。南舟没推,身体颤抖一瞬,看着陈诗的眼神从惊讶转为惊喜,闪躲一下,回归到冷漠。南舟不做戏子真是可惜了,一次次把陈诗骗得团团转,一次次用冷漠刺痛陈诗的心,她能看透陈诗眼中流转过的伤痕,然后会在背地里默默伤心一万遍。她图什么?她有错吗?她只是想做个好人,想对得起所有人,到头来,她竟发现,她谁都对不起。可是,就算所有人都恨她怪她,只有一个人不会真的恨她怪她,那就是陈诗。南舟是行走在海上的舟,陈诗是温暖的太阳、是天生被水克制的火,常言道,五行相生相克,水火天生不容,既如此,那便破了五行。陈诗甘愿熄灭自身火焰,从天空坠落,陪伴南舟沉没无边无际的海底。只要南舟愿意,陈诗什么都可以做,可是南舟再一次推开了她。多少次了,陈诗记不清了。一次次靠近,换来一次次被推开的结果,陈诗甘心吗,不甘心,心痛吗,痛,还想再来一次吗,不想了,但不得不再来一次,因为南舟脸色真的很差,陈诗急了,强势地搂住南舟的腰,扶着她躺到沙发,再蹲下去,开始找药。在这里能清楚听见,宋惊春正在跟别人打电话。南舟绷紧的身体渐渐放松了,为什么刚才陈诗碰她她会躲,因为她怕宋惊春突然出来会看见,可是陈诗仅仅是握了她的手腕,至于吗?别人觉得不至于。南舟觉得至于,因为她心里有鬼。如果是正常姑侄关系,侄女握姑姑手腕,应该是寻常不过的一件事吧,但刚才南舟反应太不对劲了,她分明是心虚了。这份心虚,在陈诗为她端来温水,把药递到她嘴边,温声让她吃药时,变成她逃跑的理由,她眼中闪过惊恐的情绪,看着陈诗单纯稚嫩的脸庞,明明什么都没做,她突然发觉自己和那些恶毒的强奸犯没什么区别,药也没吃,她脚步踉跄,逃回了房间。陈诗看着失态的南舟,堵塞的神经终于打通,似乎想通了什么,她没有迟疑,拿着水杯和药,追了上去。南舟进门不到十秒,陈诗进来了。南舟虚脱地坐到床上,低下头,双手烦闷地插进头发里,冷声道:“出去。”
陈诗大概是被伤透了,面对这种冷言冷语已经习以为常了,她没有像之前那样沮丧地离开,而是一步一步地朝南舟走去,满脸倔强,“我不走。”南舟意想不到地抬起头。陈诗来到南舟面前,轻轻蹲身,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到南舟双膝,仰头看着南舟说:“你把药吃了,吃完药,我马上就走,好吗?”“嗯。”南舟接过陈诗手里的水杯,喝口水,润润嗓,正想伸手拿药,陈诗把药递到南舟嘴边,像之前喂她吃椰子糖一样,轻声说:“姑姑,张嘴。”南舟缓慢张唇,药从唇缝溜进唇齿间。南舟喝了口水,把药咽下去了。“苦吗?”陈诗问。南舟嘴角有水往下淌,嘴唇微微张开,她脸上只有一双眼在动,其余的,全都在安静回味刚才那个瞬间——药送进嘴里,陈诗的指尖碰到了她的唇。很轻,很痒。停留很久,再从唇瓣来到嘴角,温柔地擦去她嘴角的水。陈诗说话算话,看着南舟吃完药,起身走了。南舟眼神恍惚了,分不清嘴里是苦还是甜了,也分不清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了,她伸出拉住陈诗衣袖,那句压抑在喉咙里的话终于破土而出了。“你别走。”眼神撞上眼神,冲动撞碎克制,南舟眼里飞出来一丝想要被紧紧拥抱的欲望,陈诗领悟到了,弯下腰,伸手去抱她。陈诗弯腰那一瞬,那道原本被她挡住的裂缝魔鬼般从墙皮里爬出来,张牙舞爪地冲到南舟面前,先世俗一步击垮南舟最后的温柔,南舟重重往后一倒,躺在床上,无奈地笑了。陈诗抱住一团空气,背对南舟,坐到地上,失魂落魄地对着墙上那道裂缝说:“亲人可以拥抱,朋友可以拥抱,我和你,为什么不可以拥抱?”答案藏在裂缝的深渊里,她急不可耐地想知道答案,于是,她毫不犹豫地钻进深渊里,跑到南舟前面,为胆小鬼南舟探了探前面的路。她抱着双膝,把自己缩成可怜一团,用最委婉的方式说出憋在心里很久很久的话,“我已经十八了,姑姑,我是成年人了,我……”声音哽得讲话都语无伦次了,她猛地站起身,嘴唇翕动,说不出来话,急得快哭了,一边隐忍一边爆发,“你究竟懂不懂啊,究竟懂不懂我的心。”她站在那里,掩面哭了。听着陈诗的哭声,南舟悄悄叹气,偷偷擦了好几把眼泪,她单手撑床,面无表情地坐起来,等陈诗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她像看着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宠溺地笑了,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你想让我懂什么呢,陈诗,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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