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牙磨损敌人的要害。说错了。这还不是敌人的要害呢。妹喜咬住我的虎口,直到我装作像是被她咬疼似地松开手。刀子掉在地上,妹喜立即把它踢到床下。接着,她像是环抱大树似地环抱住我,一边把我推向床上,一边惊声尖叫道。
“不要死,不要死!谁都不能死!我怎么办?我要怎么办?!你们都死了,我要怎么办!我爱你,我爱你。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妹喜把我弄得我有点毛骨悚然。她的哀求有着精神病人特有的极端和古怪。好像,她前一秒与我谈话,下一秒就会去跳窗。为了避免意外事故发生,我反而温柔地安慰起妹喜。过后不久,我从一个真正的疯子口中得知妹喜为什么会怕我死掉。疯子说,妹喜的娘是在医院的厕所割腕自杀的。她娘生病,需要化疗。娘不想麻烦弟弟,不想拖累女儿,不想花钱,不想受苦。所有的不想,砌出一条死路。妹喜当时上小学三年级。七岁。小小年纪被命运提早催熟了思想。她步行,从一公里外的什么免费厨房拎回三盒三块钱的盒饭。两素一荤。有娘最爱吃的红烧肉。肉不多,但好吃。有一盒饭,是留给舅舅的。舅舅要在工地下班,才有空赶来医院。妹喜来到亲娘住院的楼层,发现医护人员都在忙。忙什么呢?他们忙着奔向公共厕所。这顿红烧肉,谁都没有吃成。据舅舅说,娘没有遭受特别多少的痛苦。白血病嘛。哪有那么多血给人流的呢。从娘身体里流出来的,大多数是浓稠的白色液体。像纸浆,像油漆。
事先声明,我要是想死,早就动手了。冯大夫看得出我在装,徐姨看得出我在装,唯独妹喜看不出。妹喜在了解前因后果之后,抓着我去找肇事之人讨说法。我可没向妹喜诉苦。我坚强的很。是肇事之人自我检举。徐姨可能是看见妹喜这么生气,又这么难过,所以主动向妹喜解释了前因后果。徐姨多少对我抱有定量的愧疚。什么是定量?就是她既不会丢掉面子,又不会得罪妹喜。妹喜不是得寸进尺的人。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常年照顾自己的长辈。一个敷衍的道歉,使两个女人和好了。而我,是那个为她们在加固友谊的工具人。至于冯大夫,对我虎口处的伤口由来,压根没兴趣知道。男人的耻辱。没办法,谁叫他和女人们是一伙的呢。最重要的是,徐姨还从冯大夫那儿知晓我是妖精的事情。
因此,黄花街附近有妖精的谣言一传十,十传百。很多小孩想来看我这个妖精。但是,他们又怕被我蛊惑。于是聚集在楼下,往阳台丢石子。他妈的,一群天天不干正事的小屁孩。也对。他们确实是不干正事,也确实是小屁孩。我从不露面,可是我泼出去的水露面呀。他们在楼下起哄,学着孙悟空的架势,想让我在火眼金睛之前现出真身。猴子猴孙吵得让人头晕脑胀。每当有大人叫骂,他们便会嬉皮笑脸地逃走,然后不久,又会嬉皮笑脸地回来。我呢,丝毫不受影响。高兴了,我就往楼下泼一盆水。不高兴了,我就睡觉。渐渐的,我与猴子猴孙们形成彼此熟知的时间表。像是一,他们放学来;像是二四六,他们吃完饭来。周日,他们不来。他们要拼命补作业呢。后来,徐姨出面了。她是孩子们眼中的铁扇公主。口中生风,三言两语就把他们吓得再也不敢造次。我那短暂的快乐,一去不复返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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