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冷的刀鞘。她想,如果她的预感出错,北冥最终也不再有任何关于天道的秘密,她一定会这个世界结束之前,提前寻求涅槃的契机。这念头支撑着明曜走了很多天,然而出乎她所料的,是接下去的整整一个月,她都不曾离开荒幕。明曜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数错了,是不是自己根本没有走对方向,甚至在原地打转。连日来积攒的点滴绝望汇聚成川,在明曜反应过来这个事实之后,一下子将她打得溃不成军。当年冥沧带她穿越荒幕的时候,明确跟她说他曾花费了一个月的时间。然而如今,她在荒幕中停留的时间只会比那时更长。会不会……她根本走不出这里?明曜下意识握住匕首,然而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她并没有从那冰冷的尖刀上获得更多的力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荒芜的恐惧。在寂静的水声中,明曜颤抖着抽出了那把匕首。寒刃的凉意在颈侧跗骨难驱,黑暗和寂静抽丝剥茧般,能令人同时丧失求生和求死的勇气,明曜死死握着匕首,直到掌心沁出冷汗。她一遍遍想,如果不想困死在这的话,这次无论如何要下手了。涅槃,或是再换一个世界。最起码她能摆脱这片走不出去的黑暗了。明曜扬手朝颈侧而去……“这是在做什么?”忽然,一道声音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传来,不紧不慢,懒惰而轻佻,像是一个观戏的看客。明曜手一抖,愣在原地,半晌才难以置信地开口:“冥、冥沧?”那声音顿了顿,语调微扬,出乎意料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明曜心脏骤然加速,仿佛明白过来什么——冥沧在北冥,在荒幕边,正如他隔着荒幕能听到沈寒遮的心声,自己在荒幕中的心声,或许也被他捕捉到了!明曜欣喜若狂,连忙道:“我还有多久才能出来?!”冥沧的声音默了默,又恢复了原先的懒散:“你要是很想要出来,自然就出来了。”当然想!她当然很想要出来!明曜只觉得冥沧说了一句废话,于是又道:“我不知道自己还要走多久,不知道在这里哪个方向才是对的。”冥沧的声音似笑非笑:“在荒幕,哪个方向都是对的。”语毕,不论明曜再如何询问,就是不出声了。这个世界的冥沧或许并没有和她有关的记忆,可听到哥哥熟悉的声音,明曜越发肯定自己来到北冥的决定没有错。她一定能走出荒幕。明曜收起匕首,伸手按住自己的心口继续向前,这次,不过才走了一炷香的功夫,眼前水波变化,浓黑褪去,北冥昏暗的冰岩山脉隐隐出现在视线中。明曜大松一口气,四顾冰原,在一个逼仄的乱石角落,与一位翘着腿半躺半坐的青年对上目光。那青年一身黑氅,身形高大,如此躺下显得风流不羁,也似高山倾颓,赫然便是冥沧。冥沧看着明曜,蛇瞳一闪,随即微挑起眉,笑开:“小丫头,我没诓你吧。”明曜走到他身边,从善如流地在冥沧身边躺下了,定定望着眼前广袤混沌的荒幕:“辛苦了。”冥沧没想到这小姑娘如此不怕生,坐直身子往旁边挪开些,道:“你这是在和自己说话?”明曜看了看他:“也是在和你说。你第一次离开荒幕,一定更艰难吧。”冥沧失笑一声,仰头叹道:“不会比现在更难了。”明曜一怔:“可以跟我讲讲,北冥这段时间的事情吗?”“这段时间?”冥沧不明所以地望向她,“北冥不管是这段时间、上段时间,还是下段时间,都一如既往地无聊。在我从东海回来之后,这里就没有发生过几件特别的事,也没来过什么特别的人,仅从这里来北冥的,只有三个人。”“三个……”明曜顺着冥沧的手指望向荒幕,心头一跳,“哪三个?”冥沧道:“你、我,还有一个疯子。”明曜忙道:“什么疯子?他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冥沧曲腿起身,双手向后撑了个懒腰,道:“走吧。”明曜跟着站起身:“去哪?”“去见那个疯子。”冥沧说,“那疯子说,要是我不陪他说说话,世界就会崩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冥沧笑得喘不上气,明曜跟在他后面默默走着,一会儿想这个世界的哥哥似乎也不算很正常,一会儿又觉得那个疯子十分可疑,以至神情凝重,还没走两步就被冥沧重重拍了拍肩膀。“小孩不要愁眉苦脸的,”他义正词严道,“要活泼。”明曜拍开他的手:“我不是小孩子了。”冥沧却道:“大人也可以活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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