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那百年难得一见的双肩包,里面装着的,并非什么潮流的饰品,或者淘来的新衣服,而是小挎包容纳不下的学习资料。
南瓜饼很快就煎好了。
郁昌挥舞着锅铲,把它们挨个盛进保温桶里,打开放置各种食材的橱柜,舀了半杯米,在冷水里淘洗两遍,与切好的南瓜丁一起兑进电饭煲里,预定时间,开始煮粥。
看来,明天大概率,就是全南瓜宴了……
——不对,橱柜里面,怎么添了那么多馒头榨菜?
郁燕眼尖,在柜门打开又关闭的那一瞬,立刻就发现了,柜子里面,那平白无故地多出来的冷冻馒头——
几十个灰白灰白的馒头,挤挤挨挨地压缩在一个个大塑料袋里,仿佛一堆皱巴巴的石子,色香味全无,用料粗糙,让人毫无胃口。
馒头的旁边,另外装着一袋榨菜,塑料小包装,印上去的字迹都糊成一片,不知是哪个杂牌厂家生产的,看上去就像批发市场几分几毛的货,甚至可能是馒头店老板友情附赠的。
其中一个塑料袋,明显已经被打开了,缺少的几个,大概早进了郁昌的肚子。
郁燕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指着这堆充其量只能算作“果腹”的劣质食物,脸上的神情,除了疑惑,还有一点说不清的愤怒:
“哥……!你在干什么呀?我不在家的时候,你难道就吃这个?”
她真的不明白,如果郁昌缺钱,两个人一起开源节流,不就好了吗?像他这样,偷偷地吃糠咽菜,节衣缩食,能省下几个子暂且不提,对身体的损耗,就要远远地大于攒下来的那点钢镚吧?
“燕燕,不是那样的,哥哥也没有每天都吃……”
一不留神,被撞破了尴尬的秘密,郁昌赶忙解释,在心里痛骂自己粗心大意。
他做贼心虚,一把薅掉身上的围裙,把气鼓鼓的妹妹揽去客厅,啪地一声,关掉了厨房的灯,企图用黑暗抹除罪证,眼神胡乱一扫,发现了桌面上的两杯水,立即像发现了什么救命稻草,伸手去拿,迅速地转移了话题:
“……燕燕真乖,但以后,还是哥哥来吧,太危险了,小心烫手。”
妹妹皱巴着一张小脸,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劝。
他装腔作势地端起杯子,呷了一口白开水,做作得像在品茗八二年的拉菲,扬起手,冲对方讨好地笑了笑——
也正因为此,没有了长袖围裙的遮掩,在那只瘦峭手腕上,几枚新鲜的啃啮咬痕,在这个动作下,暴露得一览无余。
郁燕沉默着,捧起属于自己的,那只绘着小兔子图案的马克杯,小口小口地啜饮变得温凉宜人的白开水。
这对杯子,当初在商场特价打折区域,是以叁折的价格,进行配套售卖的,一黄一蓝,圆滚滚、胖嘟嘟,材质很好,摸上去光滑如瓷。
郁昌的图案是小羊,软绵绵的小动物,像一朵雪白的棉花糖,和本人一点都不相符。
其实,真要说起来,明明两个人都不相符。
她重新把水杯放回桌子上,低声开口,所询问的,却是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哥哥,你今天下午……没有上班吗?”
郁昌下意识“呃”了一声,眼神却霎时一飘,猛地呛了口水,咳嗽起来,耳根不知为何变得红红的。
“没……哥哥下午没什么事,在家睡觉呢。”
郁燕暗暗地,攥紧了两只垂在身侧的手。
她仍然克制着嗓音,不想让自己表现得太奇怪。
“哥哥,如果出了什么事,我们一起想办法,总能找到出路的……我快十八岁了,你不用什么都瞒着我,一个人躲起来,吃那种东西……”
“……你为什么不能相信我呢,哥哥,我也可以做点什么的呀……”
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小,到了最后,轻得仿佛甫一出口,就消弭在了空气中。
郁昌眨了眨眼睛,敏锐地察觉到其中隐含的一丝颤抖的声调,终于反应了过来。
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电光石火之间,内心深处竟然还闪过了一点快慰的得意,表情默然地扭曲了一会儿,终于没忍住,情绪杂糅之下,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燕燕……你不会是以为……哥哥失业了吧?”
郁燕明白过来,自己闹了大乌龙,小脸瞬时变得火烧火燎,却不想服输,据理力争地反驳道:
“……这段时间,你都那么沮丧,还偷偷地藏馒头,到现在,连公司都不去了,我误解也很正常啊……”
来自妹妹的关心,仿佛一剂强力清洁灵,虽然表现得十分别扭,但是,也同样行之有效地,洗去了郁昌心中大部分的淤积污泥。
他微微地笑着,爱怜地抚摸郁燕的头顶,忍不住倾过身去,将她牢牢拢在怀里。
“没事,燕燕,你不用担心。”
他紧紧搂着妹妹,将脸虚虚地埋在对方的脖颈处,原本,还想再骂几句难缠的客户,可想了想,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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