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说,这白额虎该是头猛兽才对,虽然半仙半精,可能为尊者坐骑,合该是个叱咤天宫的神兽啊。可当白若月见到它时,着实吓得一跳。白额虎身体壮实,白色、深灰色的虎斑纹交替,一身健壮的肉被一片毛茸茸的虎皮所包裹,因颜色极亮眼,日常又温驯少嚎,半分不觉得是猛兽。它整日除了吃,就是玩,眼睑总是垂着,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着实让人怕不起来。倒像个……人间老实听话、爱睡觉的孩童。这日,白若月见星盘无异动,就退出观星阁,走到太白殿后的院子里,坐在石桌上翻看一本《仙草集》。白额虎懒洋洋才醒来,就慢悠悠走到她跟前,蹭了蹭她的衣摆,趴在她脚下。“小白额?”白若月的目光停留在《仙草集》上,发现白额虎一动不动,好像又睡着了,就抬脚轻踢了踢它软软的肚子,“虎头?醒醒!”“呼呼——”白额虎长吁一口气,又转动脑袋,露出虎牙,“嗷”了一嗓子,示意白若月,它醒了。“我要去人间看我的公子了。”白若月指着《仙草集》上一处说道:“人间有许多果子,虽然没有仙气,可好吃好玩得很,你瞧这里记载着西湖莲子、菱角、鸡头米……我想,若是南天门的天兵天将不拦着,我偷偷带回来些给你可好?”白额虎举起了前腿,隔空一蹬,开心地跳了起来!它虽然是太白金星坐骑,身形有半人高,可仍是个幼虎,心性同凡间七八岁小童差不多。白若月在它额间白毛处拍了拍,示意它坐下,“那我走了,你乖乖看着星盘,若是师父回来找我,就拿银鳞唤我。”她担心自己下凡时,星盘有异动,将银鳞给了白额虎一片。白额虎抬了左前腿,面向白若月,缓缓伸开肉嘟嘟的小爪子,学着凡人的模样,让“五指”撑开。那小爪子露出五个圆圆的小指头,可爱极了。只见掌心似的肉垫上,一闪而现了银鳞画的符印。图形是一个大圈圈,周遭五个小圈圈,刚好是白额虎的爪印。小白额举爪的意思是它明白了,白若月笑着抬手,伸开五指,与它击掌,“一言为定!”白衫衣裙轻盈略过太白殿的星盘白石砖,白若月才踏出殿门,就见太白金星按下云端,笑呵呵对着她道:“若月,可是又要去找你未来的相公了?”“师父回来了!”白若月回头冲着殿里喊:“小白额,快来!”又说:“师父,我今日一定早早回来,你等我回来给你熏香啊。”“快去吧,快去吧!”太白金星摆手,才唤她去,忽似想起来什么,摆了一下拂尘,拦住她,问道:“这些时日,可找到你那公子了?”白若月摇摇头,“我寻了银鳞,只是有些熹微的感触,指向人间的一片水域。可那水域是个城中湖泊,我不懂,难道这意思是说公子他这一世生在渔家?”
“湖泊?”太白金星捋了捋胡须,沉吟片刻,道:“估计也可能他这一世投胎是畜生道,没准是个虾鱼蟹鳖。”白若月极认真点点头,说道:“师父放心,哪怕青许公子这一世是个小虾米也不怕,我也会好好养他的。”“哈哈哈哈!”太白金星笑道:“哪怕你的公子变成顽石一块,你也不会抛下他,我自是晓得。只是你自己要看淡些,生死有命,一世,并没有多长,也许,都没有你等待的时间长呢。”“师父……”白若月已等了很多年,她晓得太白金星只是让她莫要太过执着。她眸里沉下一片暗淡,“我懂得。”白额虎已跑到二人跟前,蹭了蹭太白金星的袖子,鼻子凑近又闻了闻。“小机灵鬼!鼻子忒好使了些!”太白金星抚摸着白额虎的脑袋,从袖中摸出两个小娃娃似的果子来,“人参果,食之可固仙本,增灵力。你们两个,一人一个。”白若月接了人参果,道了谢,作别后径直奔着人间去。天庭一天,人间一年。于白额虎眼里,每天自己醒来,白若月不过只消失在太白殿一盏茶的功夫,待自己吃饱仙果子,白若月就回来了。可在白若月眼里,她每回下凡到人间,都可以待上三日三夜。她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回下凡到得人间。乌飞兔走,白驹过隙,便是岁岁年年难回首,不知是多少个春秋冬夏,已越过六界头上日月。这时候第一回 白若月下凡时,那是她离开青城山的第一年,人间白雪落满头,她望着皑皑白雪,直到雪压竹叶,折断了竹枝,才清醒过来。漆黑的夜里,无月无明,原来雪竟是照亮前路的灯火。这一遭人间之行,本有雪后待过年的喧嚣烟火,该是热闹非凡又充满人情味的,可于她而言,所见有多么温馨,心上就有多么失落怅然,因为,她没有找到范青许。第二年,白若月在人间听唱戏,戏文里说“江南好,风景旧曾谙”,这句诗,从前范青许也读过。如福至心灵般,她去了江南。小桥流水间,市井烟火中,她用法力试了又试,没有得到她银鳞的半分回应。而后,是人间的第三年、第四年、第五年……时日长了,她全然记不得是何年月,只是看着春花落,夏雨尽,秋月覆霜,冬雪化泉,统统不过是时光如水,逝者如斯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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