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个对他来说很普通的一天,何归突发奇想地预备去死。
产生这个想法的时候他正戴着耳机,躺在搬家时父母花重金给他置办的高级床垫上,因为太过柔软以至于每次醒来时何归的腰都会隐隐作痛。
降噪耳机里播放着助眠视频,他一如既往地闭着眼睛尝试放空大脑,试图在强制寂静下的夜晚入眠。
何归听着耳边棉花轻挠耳道的声音,听过很多次之后他很难像再对这声音感同身受,他好像想了些什么,又在下一秒淡去,疲惫的大脑里每一根神经都在振动起来,就像演奏时木板里受击的琴弦,看不见的音波在他的头骨下回荡,虚实不辨的耳鸣声尖锐地盖过助眠音。
这时他突然睁开眼,掀开毛毯后下床,光着脚走到窗边。
深夜一点,睡觉说不上早熬夜算不上晚的时间,漆黑的房间里只有床垫上手机发着低亮度的光,助眠视频已经播放到尾声,屏幕里博主放下棉球向观众们招手,何归打开窗户,迎面扑来的热流灌入房间,他很轻盈地站在木地板上,感受不到双腿的存在。
博主感谢着听到最后的观众,在打了个哑声响指后压着声音祝大家好眠。
视频彻底结束,耳机里没了声音,何归耐心地等了很久,直到连脑内的耳鸣都渐渐淡去后他摘下耳机放在窗边。
廉价小区里高耸拥挤的居民楼正好挡住了月亮,何归撑在十七楼的阳台边努力地往下看,除了发现自己视力不好之外很遗憾地看不清任何东西,他在心里提前对万一存在的倒霉鬼说着抱歉。
何归揪着杂乱的头发叹气,皮肤苍白的青年就像副掉漆的棺材板,除开瘆人的气质外找不出任何特点,他弓着背往窗台上爬,动作僵硬活像千年老尸。
他蠕动着探出大半身体悬空,脸部朝下,望着楼下无数台运行着的空调外机,越过十六扇漆黑窗户的正下方是半亮着的路灯,因为线路损坏在大晚上忽闪忽灭,遭到了住户们长达半年的投诉。
何归腰部压着窗台挂在上面,呈倒v形缓慢地往外滑,这着实是个体力活,至少对他这样的体虚废物来说,他甚至能感受到脸上的虚汗倒流入头发里,扬着脑袋张望了不过片刻脖子就酸胀起来。
他静静地睁着眼,等待坠落。
“累死了。”
江胜雪半夜拎着菜往家走,在经过小区里半坏的路灯时忍不住感叹,换作任何人都不可比一个加班到凌晨的社畜更情真意切地说出这样一句话,他直起腰走路时感觉自己整条脊柱都酸胀发麻,像被弦拉板固的电吉他,经受指法糟糕的乐手敲击扫弦,阵阵作痛。
握鼠标握到腱鞘炎的右手拎着他十七个小时前买好的菜肉,江胜雪盘算着要做的菜单,明天正好放假,家里冰箱还有他妈上周寄来的排骨,等到家拿出来炖了配今、昨天早上菜场张奶奶卖的新鲜藕。
忽闪的路灯下飞扑着小虫,照得人影烁烁,从半年前开始投诉物业到现在,江胜雪已经可以闭着眼睛走这条穿过绿化的小路图。
他走在深夜寂静无人的小区,听见头顶有风声袭来。
江胜雪甚至没来得及抬头,在听见半句惊慌的“闪——”后,就在一阵天旋地转中失去意识。
他糊在地上前一瞬间想,闪什么,路灯很闪吗?
“怎么可能?”江胜雪猛地站起来,办公室里同事们受惊地抬头,看着他自言自语,“我老家萤火虫都比这破灯光大。”
同事们惊恐的眼神转为同情,习以为常地埋下脑袋继续工作。
江胜雪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放凉的枸杞水,长时间办公僵化的脊椎终于反应过来发出抗议,痛得他脸色一变,扶着腰僵在原地坐不下去,过来接水的同事小王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递过来一张膏药。
“做噩梦了?”小王同事捏着鼻子灌热美式,提醒他,“你脸色看着好差,是不是腰病犯了?”
小王同事入职时是江胜雪带的,两人关系一直都不错,甚至看病都是同一个医生,年轻女孩戴着大框眼镜,视死如归地仰头闷下剩余咖啡。
“这玩意儿跟泔水有什么区别,”她放下杯子叹气,用手在突然愣神中江胜雪眼前挥了挥,“做噩梦了?”
“先去洗把脸吧,你看上去真蛮糟糕的。”小王同事揉着脖子离开。
做梦?他刚刚在做梦吗?
江胜雪在卫生间接起一捧水拍在自己脸上,抬起头看镜子里表情惊疑不定的自己。
青年睫毛上挂着水滴,半睁着的疲惫眼睛里带有血丝,除了比较英俊之外跟普通社畜没有任何区别。
江胜雪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确认时间,十七号下午两点半,他回到工位坐下,打开柜子里发现装着自己早上买好的菜的透明塑料袋,他关上柜子点开电脑文档,完成了一半的表格出现在眼前。
他记得自己应该已经下班,还有两步就要到家了才对?
江胜雪努力思索醒来前的事情,回忆起自己在故障路灯旁听到的“闪——”,以及好像被什么压成肉泥的莫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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