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就认出来了,他下意识脱口而出的不是姐姐,而是喊了声“小芙”。
郑芙没理他,即使耳边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她也没看他一眼。
好累……
泪水在眼眶凝聚,半落不落,模糊的视线里,是鸦灰色的天空,耳边的呼喊似远似近,砰砰的心跳一声比一声弱,有什么东西落了地,碎了。
郑芙没有去参加那个女人的葬礼,听说是送到县里火化了。
院子不大,还是小时候的模样,郑芙搬了条藤椅,放在不知道多少人踩过的土坪上,躺上去,慢慢摇。
郑幸站在一旁没有说话,月光冷冷清清,落在母亲的眼里晕成一片。
乡下的夜晚格外地凉爽,就是蚊虫多得很,在耳边嗡嗡转,扰得他心烦。
郑幸对这个外婆没什么感情,儿时对她的记忆也在时间泡沫里挤压成一小片,七零八落散在角落,生了灰。
于是,当见到他这个名义上的外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时,内心毫无波动。
反倒是母亲,郑幸不理解,明明这么恨那个女人,为什么要伤心?
“妈妈,你看看我。”郑幸半跪在摇椅旁,将母亲微凉的指尖握在手心,用指腹慢慢摩挲,一圈一圈绕,直到那处彻底染上了他的体温后才放在嘴边亲。
“小幸,妈妈是不是做错了?”
郑幸愣住,各种胡乱的想法在脑海飞速略过,一时间分不清母亲口中所谓的错究竟是指母子相爱,还是说,他的出生本就是个天大的错误。
无论是哪一种,他都无法接受。
“不是这样的妈妈,都怪我,妈妈,都怪我,当初我就不应该出生,对不起妈妈,如果没有我……如果……我……”郑幸一下又一下啄着母亲的手心,流着泪,不停在道歉。
郑芙听到他这些话,心里难受得厉害,又觉这些年亏欠他颇多,将人拉到怀里,轻声安抚道:“宝宝,妈妈不是这个意思。”
带着些母乳的香味盈满鼻尖,郑幸在黑暗中恶劣地笑了,眼泪还是在不停地流,浸湿母亲的胸口。
就在他打算趁机向母亲索吻时,身后冷不丁炸开一道嬉笑声,“羞羞羞,这么大还要妈妈抱。”
院门外开了一道小缝,从外探出个头来,隔着些距离看不大清模样。
他走到那人跟前,握住门把手,皱起眉,对于外人的打扰,语气里满是不耐烦,“不想脑袋开花,就给我滚出去。”
话音刚落,那人就跟耗子似地窜了进去,丝毫不把郑幸的话放在眼里,还不忘回头对他做了个鬼脸,“略略略。”
眼看郑幸真要过来揪他领子,赶忙跑到郑芙身边,摇着她垂在一旁的手臂,“芙姐姐,你看看他。”
借着圆月撒下的光,郑幸这才看清他的模样——脸上赫然横亘了一道两指宽的伤疤,从右眉尾向下延伸至嘴角,若不细看,这面相倒是凌厉至极。
见柳保全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郑芙觉着可爱得紧,摸了摸他的头,对着始终没有动作的郑幸开口说道:“不认得了?小时候你们不是还一起摘过杨梅来着。”
郑幸抿唇不语,想起柳保全还没疯癫之前的时候,总喜欢跟在他屁股后面。可自从那次摘杨梅事件后,这小子就开始处处躲着他,明明走丢这事和柳保全关系不大。
“我记得他。”郑幸快步上前,拉开柳保全握着母亲的手,往一旁轻轻推,没想这蠢东西居然直接坐在了地上,一愣一愣地看着他。
“小子,还认得我不?”
柳保全吃着拇指,涎水顺着嘴角落在地上,良久才摇了摇头。
这个结果郑幸并不意外,毕竟自从柳保全摔下崖,捡回了条小命,却实打实伤了脑子和脸,最终谁也记不得了,只知道整天喊脸疼。
正想着,郑晓华从外头推门而入,身后跟着郑友娣一群人,影影绰绰如同鬼魅。
“柳老头的傻儿子怎么来了。”郑晓华笑着上前,想摸柳保全的头,却被他躲开,哆哆嗦嗦藏到郑芙身后,垂头不敢看他。
二十四
郑芙淡淡笑着,没说话,拉起郑幸垂在一旁紧握的双手,安抚似地捏了捏虎口,这才说道:“这孩子情况你也知道,大哥,把他送回去吧。”
郑晓华瞥了眼畏缩在一旁的柳保全,推了推眼镜,低头将人拦腰抱起。柳保全像是只受到惊吓的小猫,挥舞着竹竿似的手臂,嘴里咿呀咿呀喊着什么。
“人我就带走了,小妹,时候也不早了,你早点睡。”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
“妈妈,我们明天就回家,天一亮,我们就走,好不好。”郑幸莫名焦躁,他讨厌这里,无论是人还是其他什么东西,他统统都不喜欢。
郑芙揉着他的掌心,顺着延伸至腕处的生命线轻轻捏,试图缓解他此刻的心情。
可郑幸就像是丢了奶瓶的幼儿,拱到母亲的怀里,嗅闻自出生起就上瘾的气息,试图从那里寻到安宁。
郑幸寻不到那奶嘴,越发急躁,窝在母亲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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